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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醒】⑦濒临

沈晓荻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吕晔珀，随后，眯上眼睛恶狠狠道：“你还要和我装神弄鬼吗？”
吕晔珀还是那么瞪着她看着。
奇怪……为什么没有一丝破绽？
沈晓荻抓着怀表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浑身都是破绽啊。
重要的并不是我看到了什么，而是我为什么会看到。
那么你呢？你怎么也看见了呢？是“她”也故意让你看见吗？
那一刻吕晔珀的嘴唇没有动。这席话就拖着丝一般的钻进了她的耳朵。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几乎摧毁了沈晓荻所有的精神防线，只见她顿了顿，一咬牙，把吕晔珀的资料往地上一扔怒喊一边走向治疗室大门道——
“今天的治疗到此为止！”
“浪费时间！绝对是浪费时间！”
吕晔珀只是跨过地上自己的资料，迈开两条纤细的长腿娉婷地走过来，语气依旧藕断丝连的沙哑：“那女人穿着清末的服装，高个子，齐鬓角，皮肤很白，高马尾，用一根蓝色的发带扎着，环绕着她的脖颈，除了有一条很深的砍过一般的伤痕，和我长得很像……”
沈晓荻此时正立在办公桌后，飞速地整理着自己的文件，一边恼羞成怒：“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请你出去！我要下班了！”
“她说你的故乡是沈阳——”
沈晓荻放下文件，轻蔑地喊：“慕容也知道我是沈阳人，谁都可以查到我的老家。”她恶狠狠地盯着吕晔珀靠在自己办公桌上的侧颜，“所以你要怎么证明她的存在？”
吕晔珀甚至不再用余光瞥着她：“沈医生，重点不是我看到，而是——”
她缓缓转过来，眼睛彻底吞灭了沈晓荻。
她找到我，而又让我来找你。
吕晔珀眼珠一转，手指伸入桌上一杯水，在桌上旋转着杯底，水折射出玄妙的光，刺伤了沈晓荻颤抖的视线。然后，吕晔珀猛地一打翻——
水迅速在桌面上蔓延开来，接着像洒落的珍珠一样坠落在沈晓荻的脚面上。而仅仅是这般轻易的沾湿，沈晓荻就吓得魂不附体，倒退几步，撞在墙上。吕晔珀吮了一口手指上的水，表情妖冶又魅惑：“她说，你那之后就怕水。”
“别过来……”沈晓荻居然在发抖，惊恐万状的她拿起包就往外跑。
然而似乎悄无声息地，吕晔珀居然率先出现在了她跟前——
“你在怕啊。沈晓荻。”
“你在骗谁呢？”
“你的听力……”吕晔珀迅速把一份病例单贴在她脸前，“由于爆炸造成的超严重失聪，现在只能依赖手术后的人工耳蜗听清声音。”
沈晓荻这下彻底崩溃了，豆大的汗珠在往外渗着：“你是不是调查过我……”
“是谁派你来的！？”
“是卢清月吗？！说啊！你说啊！”说完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吕晔珀。她很轻，像一张纸片，就被轻飘飘地推倒在地。
吕晔珀摔在地上，额角被磕破，鲜血汩汩，神情却冷得可怕，好像盯着被剥光的猎物：“原来你还本能地恨她啊……”
吕晔珀慢慢站起来，拭去脸颊上的血：“从我一进门开始，那女人就一直跟着你，站在你身后了。”
沈晓荻瞳孔急速放大，喉咙里发出咕嘟一声——“你看啊，她身上的血，都滴在你身上了。”吕晔珀手伸在沈晓荻肩口，血从她刚刚抹过额角伤口的指缝里流出滴在沈晓荻的大衣上——“你做什么？！”沈晓荻猛地往后腿，跌坐在原本是吕晔珀的那张椅子里，深深地陷在里面。
沈姐？
吕晔珀睁大双眼，久久地凝视着她。
沈晓荻嘴唇颤抖着，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口。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沈姐！
沈姐，今天我做的酸菜啊……
沈姐，帮我找找我妹妹好么？
沈姐……我……
沈晓荻痛苦地抱住头，似乎有什么要在体内爆炸喷薄而出了。
“不许这么叫我……”
“沈姐，那个女人说……”
“我不许你叫我这个名字啊啊！”沈晓荻被瘦弱的吕晔珀狠狠按回椅子里：“那个女人说……她希望你好好的，她不恨你……她不想再看见你这样堕落了……”
疯狂的沈晓荻一把掐住吕晔珀纤细的脖颈：“你别拦我！别拦我！！放我走啊！”
呼吸几乎被掐断，吕晔珀干咳着，颤颤巍巍地拉开沈晓荻的袖子——
“她求你……求你不要再这么伤害自己了……”
触目惊心的刀痕，布满了她整个手臂。
沈晓荻一把松开吕晔珀，瘫倒在椅子里。
吕晔珀的长发遮住了她小半个脸颊，她就这么用迷离的眼神望着对方。
脚下一片微凉，是浪花在涌上地板。而吕晔珀，就茕茕而立在一片海浪中，好像从大海里走出来一样。
“啪”地一下，灯光全部熄灭。
“她说，她想要你幸福。”吕晔珀站在水里，海浪已经打湿了她的白裙子，海风把她的裙摆吹成一面鼓鼓的白帆，“沈姐。”
沈晓荻无助地嘶吼道：“我不听！你闭嘴……求你了……”吕晔珀没有一点怜惜的样子，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摔进水里——
沈晓荻看见自己在奔跑。
那是最开始的、丁竹庭的梦境。
无尽的楼梯扶手，一圈一圈像盘踞在枯树上的蟒蛇。在楼梯的尽头头顶的，是小小的流泻下天光的窗口，白皙空洞的光线射进楼道，像一根根突兀的玻璃针一样扎在她留着中短发的头顶。
楼道里寂寥无声，人在全力奔跑之时反而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不断在她耳中回荡的，是那剧烈的喘息声。
灰色的水泥地上只有痰迹和蛛网和灰尘和玻璃碎片，以及爬虫的残尸，在她鞋底无声地破碎迸裂。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扬起这一片片的尘埃。
来啊……来啊……
！
无尽的楼梯扶手，一圈又一圈像悬挂在墙面上的时钟指针。
在楼梯尽头，没有尽头。
她被脊背被汗水湿透了，耳畔呼啸而过的风把它们吹干凝成白生生的盐渍，贴在她削瘦的肩膀上。咸得，生疼。
周围被扬起的尘埃染成一片朦朦胧胧在发光的灰色。
视野晃动宛如醉酒，白皙空洞的光线在她眼前混乱地跳舞，最终灼伤了她的视线。
世界秩序混乱如寒武纪生命的爆发一切思念混杂着执念的记忆在随着你掀开我头盖骨的一刹那喷涌为硕大的伟大我热泪盈眶……
夜色迷乱。
烟雾迷乱。
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的、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女孩叹息，是空气中水汽粘稠的成因。
于是那人抬手，指尖划碎了奔跑的她所有防备——那立于高处的人朝她一推。
不要醒来啊，最后的爱人。